老唐跟保潔員說,老張頭的行李又讓他女兒從家里給扔出來了。
保潔員說:“唉!清官難斷家務(wù)事,他們爺倆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,誰都不讓誰,誰都管不了!”
保潔員之所以對張大爺家的事知道一些,是因為她跟張大爺?shù)暮罄习橛悬c關(guān)系,好像是那個后老伴的遠房親戚,見了面,她稱張大爺姨夫。至于這個姨是怎么叫起來的,她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張大爺今年九十歲了,原本住在鎮(zhèn)上,退休以后到城里買了房。雖然已是耄耋之年,眼睛有點花,耳朵有點聾,但他思維比這個年齡的老人清晰,身體硬朗,沒有任何其他疾病。
年輕的時候,張大爺是當(dāng)?shù)厣儆械某?ldquo;公家飯”的人之一,不用下力氣干活,掙的錢卻比其他人都多。只是他比較獨斷,從來都是自己把著錢,愛人花一分都得找他要。因此。老伴在他面前就像個小丫鬟,唯唯諾諾,唯命是從。
張大爺好酒,每天三頓飯都要讓老伴把菜炒好,把酒燙好,他自己先喝完,才允許老伴和唯一的女兒上桌吃點剩菜。
他脾氣暴躁,動不動大發(fā)雷霆,氣急了還會動手打人。當(dāng)然他只在家里耍威風(fēng),到了單位,身高一米八幾、五大三粗的他在領(lǐng)導(dǎo)面前,也會裝成小丫鬟似的。
他的老伴怕了他一輩子,一看他臉色不對,心里都直撲騰,因而情緒一直不爽,直到后來郁悶成疾,活到七十出頭就撒手人寰了。
老伴的離開可是把張大爺閃得夠嗆。老伴在世的時候,凡事都慣著他,讓他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。從沒做過家務(wù)的他,自己不得不從零開始,做飯洗衣收拾屋子,樣樣都要靠自己。
眼看著年紀(jì)也上了八十歲,他不希望自己今后的生活凡事都要自己張羅,不得已讓在外面租房的女兒住回自己家。一方面省了女兒的房租,另一方面也指望女兒能照顧他一二。
女兒從小在他的呵斥中長大,學(xué)習(xí)不好,小學(xué)畢業(yè)就說什么都不讀了。因為沒文化,也找不到可心的工作,女婿又老實巴交,雖然打了一份工,但只能勉強維持生活,女兒家的日子過得很拮據(jù)。她把這一切都歸咎在父親身上,不僅不愿意出去干活,花起父親的錢還理直氣壯。
張大爺心里不舒服,覺得自己有三千多塊,完全可以吃香喝辣,養(yǎng)個女兒不成器,讓女兒女婿占去一些就好比剜肉一樣疼。尤其是女兒因為知道他有點錢,恨不得把他的口袋都掏空。
他看不慣她懶散,更不希望被她啃老。
女兒既住回家里,攆是攆不走了。張大爺沒辦法,決定找個老伴兒搬出去住。
沒想到還真被他遇到一個。
老太太比他小近二十歲,有房,兒女都在外地,沒有經(jīng)濟負擔(dān)。但老太太也是愛錢,提出條件是張大爺每月都要付給她兩千元房租,日常采買消費還要額外掏錢。
張大爺心里迫切想搬離他的女兒,想都沒想就同意了,高高興興地搬過去。
一開始還覺得新鮮,凡事他都慣著老太太,不僅按老太太要求交房租錢,還承包了做飯、買菜等家務(wù)活。
老太太身體不怎么好,整天賴懨懨的,時間長了,張大爺覺得沒什么情緒,更心疼自己兜里那點錢。他算了一下,跟老太太生活這幾年,小十多萬都進了老太太腰包。她拿著張大爺?shù)腻X去給她自己的子女,對張大爺還很苛刻。
沒別的轍,張大爺又有心回自己家。
誰知女兒一家清靜慣了,又生氣他把錢都給了老太太,說什么也不讓他回家來住。這樣一來,張大爺?shù)奶幘尘蛯擂瘟,差不多成了無家可歸的人。
沒辦法,找社區(qū),找網(wǎng)格,張大爺?shù)教幦フ胰松暝V?偹阍谏鐓^(qū)的調(diào)解下,女兒允許他搬回家,卻要求他也交兩千塊錢才行,又因為嫌他總起夜,不讓他跟孩子住,就讓他睡在沙發(fā)上。
九十歲的老年人,就算身體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,吃不好睡不好的,自己的屋子睡不到床上去,還要拿錢出來給女兒,難免因為不舒服跟女兒慪氣發(fā)火。
女兒就等他發(fā)脾氣,好找個借口再把他攆出去呢。
“這樣的女兒也是天下少有,不管怎么說,他是自己的父親,又一大把年紀(jì),怎么就不能容忍一下!”保潔員不無感慨地說。
“是啊,是啊,別說是親生父親,就算不認識,面對那個年紀(jì)的老人,都該力所能及地幫一下呢!”老唐也隨聲附和。
“要我說,他女兒也是蠢到家了,老人家三千多塊的收入,他能吃多少?你好好待他,讓他多活幾年,最終這錢不都落下了!”保潔員有點鄙夷的口氣。
“還落得個孝順的名聲呢!”老唐像是個說相聲捧哏的,總能補充得恰到好處。
其實,外人不一定看得清楚,所謂當(dāng)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
女兒自己還覺得委屈呢。別人都說“你養(yǎng)我小,我養(yǎng)你老”,可是自己小時候過的哪是人過的日子,如果不是父親性格不好,自己也不至于很小就輟學(xué),也不會到現(xiàn)在都生活在底層。
真是一家人有一家人的難心事。
這父女倆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問題,想的是如何讓自己最舒服,而把父女親情拋在一邊。
這樣下去,只要活著,他們之間的矛盾永遠不會消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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